温州本地方言起源于什么时候?
我为什么要写《温州记忆》”
作者:瞿炜(转载)
坐在这里的有很多学生朋友,我很感动,因为我相信你们都是出于对温州的热爱,才来听这个讲座的。其实,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究竟有没有爱。正是这种爱,将我们联系在一起。
我也常常问自己,我为什么要写这么一本书?不是一时的冲动,但一定有很多的触动,才会不自量力地下决心做这样一件事的。因为在温州,研究温州文化政治经济的有很多专家学者,而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作者。我要写,正是出于对温州的一份爱。我常常会在市区走走看看,而我看到的,大都是失望。所以有人说,在我的这本书里看到了伤感。我不是喜欢表达伤感,但有时候你对某一件事或人爱得太沉重了,就会有这种感觉。我希望在坐的不要伤感,大家都快乐,那样多好。
我是一个怀旧的人,我常常会想起我小时候的温州。因为它们都已经消失了,所以叫人怀念,如果一切都没有改变,大家熟视无睹,也就没有什么新鲜的了。虽然说只有新鲜的才是新闻,我也是一名新闻工作者,但我觉得,有时候消逝了的,旧事重提,也是新闻题材。
小时候我不是一个好学生。我有很多空闲的时间,不像现在的孩子有很多学业要完成,根本没有时间在街上游逛。我常常逃学去动物园,去公园,去松台山玩。那时候我觉得温州真是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想,我对温州的感情,也正是这样培养起来的,因为我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快乐的童年对一个孩子的成长非常重要。那时候松台山上有鼓词演唱,我与我弟弟常常站在边上听,听得入迷。松台山下有一口八角井,边上住着很多人家,妇女们在水井边上打水洗衣服,很热闹的,边上还有一个出租小人书的小摊,花两分钱就租一本,可以坐在石阶上看很长时间。很多世界名著我就是在那里读到的。现在八角井被一个喷泉圈在松台广场上,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保护还是破坏。
说起温州的井,那是有很多话题的。古代的时候,温州有二十八口井,据说是对应天上的二十八星宿。这只是象征意义。说白了是很有效解决了当时温州市民的吃水问题。虽然这问题在1600年前解决了,但如今我们的吃水问题依然还是个问题。这些内容我都写在《温州记忆》这本书里,这里就不讲了。温州的建城很有意思,是有讲究的,这讲究不是我们现在热衷的风水,我不知道现在的人们为什么对古代的风水迷信那么在意,包括政府部门。因为这种个人意识有时候甚至会影响到政府部门的建设理念,而成为愚昧的集体的意识。这里面肯定出问题了,这问题大概就是,人们太缺失文化。如果说是个人行为倒还可以理解或原谅,但如果政府行为,就不可原谅了。我这样说,搞风水的人一定要有意见了。其实建筑温州的郭璞就是一个占卜专家,他比我们现在的所谓风水先生有学问多了,而他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建城,可没有什么风水的讲究,而是贯彻了他的哲学、军事思想。温州建城有1600年的历史了,但温州的城址从来没有改变,这在世界建城历史上是少有的。我们知道,现在的北京、西安、罗马、雅典,这些古老的大城市,在千百年间都已经发生了变化,都不是在原来的地址。我们在历史书上常常看到,在某一个著名的城市后面都有一个括弧,注明现在的位置,大约在哪里附近。但温州一直没有改变过。温州城中有山有水,所以郭璞建城的时候提出“连五斗之山,通五行之水”,凿二十八口井,使温州成为易守难攻的坚固城池,干旱时供水充足,水涝时泄洪迅速。不像现在,一到大雨,到处积水。
在我的感觉中,温州是美丽的。我最初觉得她美丽,是在五马街上。小时候我就住在那里附近,我常常一个人在街上闲逛,喜欢看那些老房子。我对老房子很有兴趣,我觉得这些房子怎么就这样漂亮,看现在的房子我就没有感觉。那时候我就想,为什么我们现在的房子不造成那样呢?是不是造不出来?走在那些漂亮的老房子边上,我好像觉得自己走在童话的世界。后来我写过一篇小说,就是以五马街为背景的。从写那篇小说开始,我渐渐意识到,为什么不写写温州,向人们展示一下温州的美丽?
促成我这个念头的还有很多事。东北的两位著名作家阿成、范震飚来温州,我陪同的,他们想看看老温州的样子,或者哪怕是那种江南水乡的影子也好。我只有带他们看看老房子,那些很漂亮的老房子都快要拆迁了,他们看着,都觉得可惜,但大势所趋,谁也没有办法,我们只有呼吁而已。那天是晚上,他们一边欣赏,一边就惋惜,范先生还说,自己好像在格林童话中,真漂亮。我就想,他们都替我们惋惜,而我们自己好像还毫无知觉。等老房子都拆完了,我们再想到就太迟了。造一所房子对以前的人来说是天大的事,他们不惜花钱,总是要漂亮,要气派,要舒适,还有各种讲究,不是随随便便的。我们今天要保留它们,不是说这房子有多重要,主人有多显赫,而是因为它往往代表了一种文化,一种生活状态,一段历史面貌。当然那些文化名人的故居不一样,尽管简陋,也要保护。可是温州出了这么多文化名人,故居却几乎都没有保护。
还有一次,我接待一群欧洲的音乐家,我向他们介绍温州有1600年的历史,是一座非常古老的城市。可是他们很茫然地看着我说,这是一座新兴的城市啊,高楼大厦,与别的城市没有什么区别。回头想想,确实是这样,温州就像一个暴发户。我们几乎所有古老的东西都破坏得差不多了。
还有一次,著名诗人雷抒雁到温州,也是我陪同,他说起南北朝的谢灵运,说起池上楼,他很想去看看。我带他去了。那时池上楼还没有装修,破破烂烂,雷抒雁先生还是饶有兴趣地抚摸着月带桥的栏杆,很高兴。
有很多时候,遇见外地的朋友,他们总是喜欢向我询问一些有关温州的问题,问题最多的是温州人为什么会做生意,还有就是温州有趣而独特的方言。关于温州方言,是很有讲究的,那是语言学的东西,其实轮不到我来说。但因为有趣,也不妨说一些有趣的事情,这可是作家来做的事情了。还记得有一年,我与我的一位同事去上海参加一个国际活动的采访。因为周边都是外国人,我们在中间又说着温州话,谁也听不懂,所以有人就向我们兜售外汇,总是跟着我们要换美元之类的,所到之处都受到外宾一样的接待。还有一次,全国晚报的记者在温州开会,我代表主办单位,一直参加。会餐的时候上来一道炖鸭,外地的记者朋友问我,鸭子温州话怎么讲?我说,叫:啊。大家听了很又兴致,纷纷叫着:啊,啊。结果成了啊声一片。我在这本书里写了有关温州方言的内容,大家可以看看。有一位很著名的温籍小说家林斤澜老先生写过一本小说,题目叫《矮凳桥的风情》,讲的是温州的故事,其中就运用了很多温州方言的词汇,在全国的文坛引起过震动。现在还有一位温州青年作家相国,最近也用温州方言写了一本长篇小说,叫《巷弄夹儿里的天空》,也很有意思。
有人说,温州人会做生意,就像犹太人。于是我们往往以“中国的犹太人”自居了。而我也常常考虑这个问题。其实你说像犹太人也未免不可,但会做生意的,还有阿拉伯人呢。犹太人虽然天天在和阿拉伯人打战,其实论种族,他们同属于一个闪族。他们能做生意,与他们的文化,他们的生存环境有很大的关系。据我的考察,我觉得温州与古代爱琴海流域的古希腊城邦文化有相似的地方,我们温州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在古代陆地交通不发达的情况下,选择从海路航行,应该是一个重要的途径。而海上交通为我们提供便利的同时,也为我们营造了一种与中原起源于内陆的农耕文化相区别的海洋文化特征,还有我们的永嘉学派的思想在本地的传播,善于贸易成为这一方水土的人们的特色。这在我的书里都有具体的阐述,这里就不展开讲了。
多年以来,温州名声在外,但这名声中有很多负面的影响,人们说温州人会做生意,甚至有人说我们温州人只会做生意,而且会做假冒的东西,连头发都是空心的。谁知道温州也是有过辉煌文化的地方呢?而这就是需要我们去做的事业。更重要的是,我们如何构建温州的文化,为我们的未来,为我们的后代留下什么样有价值的东西。这也就是我写这本书的目的。
温州在秦汉以前为瓯越之地,属百越的一支,主体民族为百越人,说的话是一种古越语。它跟北面的齐国不能通话,与西边的楚国也不同语。齐楚两国说的是汉语(华言)。古越语属于侗台语,是今日侗语、水语、壮语、傣语、黎语、泰国泰语、越南京语、缅甸掸语等共同祖语的兄弟语。
古越语最为明显的佐证一是“定语后置于名词”,如“腰身,闹热,菜咸,笋干,饭焦,豆腐软,鱼生,江蟹生,菜头生,楼阁,酒汗,针金,板砧,膀蹄,头衔,鞋套,墙围,履鞋拖(拖鞋)”;二是副词后置于动词,如“吃添、走好”等;三是副词后置于形容词,如“红显、苦倒”等。
温州地处吴语区的最南端,且与闽语区接壤,故温州话中保留了较多与闽语相同的特征,但总体上还是跟着吴语地区一道发展为现代吴语。这是因为温州从东汉开始属会稽,东吴属临海,323年才分置永嘉独立建郡。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温州都受会稽(今绍兴一带)的行政管辖。
温州方言在南宋时已经很有特色了,这从戏文《张协状元》可见一斑。宋末永嘉戴侗《六书故》大量采录家乡的温州方言俗语俗字俗音,充分表明当时温州话已很近今语。
那么,百越人说的是百越语,即侗台语。温州人的祖先是百越人,温州话后来怎么会演化成为汉语南方方言的一支———吴语呢?
百越人很早就与北方来的汉族有接触了。百越族要学习汉族先进的技术、文化,必须要学习汉语。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民族语中的汉语借词越来越多,汉语的成分越来越多,最后百越语就消失了。
但是,会有相当一部分基本词从本民族的语言中保留下来,与汉人交谈的时候,不使用这些语词也不会造成太大的障碍。现代汉语的南方方言正是这种情况。在温州话中,多多少少可以找到一些词,如“茭虱(臭虫)”、“篛(田野)”,它们的读音与侗台语的形式很像,但是在汉语的北方话或者在古文献中找不到来源。这些词都不是文化词,也不是核心词,但都是口语中常常用到的基本词。对于这种词汇面貌有这样的解释,学者们认为北方汉人迁到南方以后,他们的语言取代了南方的百越语,但是也向百越语借用了“茭虱”、“篛”等词语。但是汉人借用百越语词总是有其原因的,比如说“柚子”在温州话吴语中说“pe”,可能就是一个百越的底层词。北方没有柚子,汉人到了百越人居住的地方,看到这种水果,但是不知道这种水果叫什么名称,于是就袭用了当地百越人的说法。“篛”这个词在农村中实在是太重要了,浙江南部的广大农村,农民们整天说“到篛里去”,“从篛里来”,“篛”就是田野的意思,但是他们同城里人说话的时候,很少会提到“篛”这个词。当年百越人与汉人交往也是如此,他们不必改变“篛”的百越语说法也照样能与汉人交谈。这就是百越底层词“篛”能够几千年保持不变的原因。
温州是个多方言地区,种类之多,差异之大,可称全国之最,更是世界之最。温州方言主要有瓯语、闽语、蛮话和蛮讲、畲客话和金乡话五种。